忽闪着暗红色的光芒,串成一簇,浇灌在午夜的半山腰上,像极了五朔节时的篝火。
亚瑟站在卧房外的露台上,好奇地眯起眼睛,想要望个真切。
“是神社的祭典。”
转身,便看到这座宅邸的主人正站在身后,大半个身子隐藏在夜色的阴影下。
“当主。”
随即想起什么似的,亚瑟匆忙避开身体,整理自己凌乱不整的衣物。
因为是在自己卧房的外边,又是深夜休息时,亚瑟并没有像战斗时那样以铠着武装起来,也没有板正地套着黑衣,只是披了睡觉时的松垮衣服。
“失礼了,当主。”
沙条广树摆摆手。解除了平日严肃刻板的装束,闲散的状态反倒更适合月光下柔和的人。
“没关系,这么晚了还来寝房这里叨扰,是我的失礼。”
“哪里。”
面对屋主人的谦辞,亚瑟还是恭敬地颔首,以示感谢。
虽说是特意为他准备的修养场所,但是怎会因主人的慷慨,忘了自己的本分。
沙条广树走过来,和他并肩站在连接院侧的露台处,亚瑟当然也嗅到了他身上的酒气。
“睡不着吗?”
对因圣杯战争而现世的英灵明明抱有非常明确的觉悟,但是面前的年轻人,不,怎能这样称呼他,却时常会让人忘记他同样是作为英灵的存在。
一样的呼吸,一样的睡眠,连一颦一蹙,都是生动的,人。
“大概白天睡得太久了吧。”
亚瑟自嘲道,广树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稍微缓和了主从间正式过头的氛围。
“当主,是刚从外边回来吗。”
注意到当家的衣着,清晨和caster交谈后,自己便又昏昏沉沉睡去了,仿佛堕进一个黑暗的洞里,醒来后,偌大的沙条府邸空旷得只余自己一人。
昨日夜里激烈的战斗已经结束了,所以他暂时不用,也不能出门了。想到这里,亚瑟有些怅然若失地望向远处。
当家对他的提问不置可否。
“去看了‘那东西’又干什么去了,唉,果然,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非常清楚当主口中‘那东西’意指何人,亚瑟敛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saber。”
“嗯?”
被当家叫住,亚瑟才回过来神儿。
“来喝一杯吧。”
不待他回答,沙条广树已先登上台阶,亚瑟也只得跟上,随他去了宅邸的天台。
当家喜欢收藏各种名酒,亚瑟是知道的。曾有幸见过沙条家的储酒室,琳琅满目,叫亚瑟看花了眼,他甚至开始思考起卡美洛的酒窖是否太过粗犷,以至于失了赏玩的乐趣。
短暂沉迷于酒香中,本着自己在此地现世的目的和身份,美酒这些玩乐之物,还是不要碰吧。
不想用圣杯战争中这种使大家都有些扫兴的理由,败了当家的兴致,只好借口自己有伤而作罢。
“啊,是我欠考虑了,你现在不适合饮酒。”
沙条广树喃喃道,为自己加满了杯,顺便点燃了一支烟。浅吸一口,闷了好久才轻轻吐出。
烟圈在两人面前无声荡开,扩散到夜空中一缕白雾,只留下淡淡的味道。
“身上的伤怎么样了,saber。”
真是奇怪,竟然去问一件武器所受到的伤害如何。
“承蒙照料,已经没有大碍了。”亚瑟道了谢,末了又为了叫当家安心似的补充道。
“不会影响连续作战的。”
“圣剑,那东西的力量啊。”
想到他自东京湾海滩边,死里逃生的情景,沙条广树突然慨叹道。东京湾死战后,圣杯战争整体局势的天平几乎毫无悬念地倾向了沙条家族。
最大的竞争对手,玲珑馆家族与伊势三家族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有翻盘的机会了,而自己阵营的麾下又多了两位从者。
如虎添翼的优势下,此时的沙条广树反倒失了圣杯战争前的劲头儿。目睹曾经不可一世的魔术世家狼狈退出,年幼的孩子自此变成孤儿,那种名为罪恶的感觉越来越将他拉向深渊。
圣杯战争。
以及saber。
有了caster和assassin两骑的助力,爱歌的兴趣空前高涨起来。作为当家,他什么也没说,最大限度让出了宅邸的使用权,将魔术工坊交至他们研习使用。
相反,却主动提出把saber安置到楼上寝房静养。
爱歌当然不会有异议,对她来说,把saber留在家里,才是她的第一选择。
这像什么话。
明明是武器,只是件武器罢了。
即使对方生动完美得如同当世的活人,魔术师的本能却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被外表迷惑而放松警惕。
“当主。”
夜间,天台上的寒意渐浓,沙条广树自刚才起,便只顾闷头喝酒,亚瑟善意地提醒道。
“酒多伤身。”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亚瑟便不再过多言语,稍微将酒瓶搁置在一旁。
烟灰缸里的半截烟无声地燃至烟蒂,彻底熄了火星。就在他以为当家可能会醉酒睡着的时候。
沙条广树突然开口道:“saber,你也有过孩子的吧。”
当主突然提及的事情是亚瑟始料未及的,倒茶的手一滞。
被召唤现界的英灵,身份与传说,哪些是纷争,哪些是禁忌,必然是召唤者们早已了然于胸的功课。沙条广树也不例外,但这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
也许是身份相似使然,也许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想法,他想从更多角度去了解。
那种事。
亚瑟注视着茶杯里的液体,翠色的眸子,在暗夜映衬下,看起来黯淡了不少。
不过是灯光的把戏罢了。
“是的,有一个儿子。”
声音依旧平静,重新看向沙条广树的目光真诚而坦率。
然而,他并不擅长掩藏,把那种伤痛的旧事,隐在清秀的面容后,连强颜欢笑的伪装都做不到。
果然,还是“人”啊。
大错特错,大错特错,怎么能让人参加圣杯战争,怎么能让人作为单纯的武器战斗至死。
“谢谢你陪在这里喝酒。”
“是我的荣幸。”
酒意盎然,沙条当家谈到了很多事情。
他说Tullamore Dew不适合加冰喝,却被酒馆滥用。
他说远处的红光不是篝火,是神社的灯笼,因为春祭即将来临。
他说你被单独留在宅邸时,不必把自己关在魔术人偶的练习室里。
他打算把所有想说的都告诉眼前他曾认为的最完美的武器。
困倦随着酒劲一同涌上来,罢了罢了,以后有机会再说给他听吧。
“……saber”
经过沙条家小女儿的房间时,醉得无法正常走路的当家还在无意识念叨着什么。
担心吵醒了睡梦中的孩子,亚瑟直接将沙条广树扶到距离最近的,自己休养的卧房内。滚烫的鼻息挟裹着酒精喷在他的颈侧,烧起一片绯红,他本能地推开了。
侍候醉酒后的成年男子入寝,这不是他所习惯的事,甚至,有被冒犯的感觉。
不过,还是耐心帮当家脱了外衣,扶他躺好在床上。
“你懂得吧,saber,那种心情。”
没来由地,沙条广树依旧似睡非睡拉着他继续说着。
“你的孩子。”
接连被触碰逆鳞后,亚瑟心底升腾起一股烦躁来,他抿唇,叹了口气。
“当主,您醉了。”
“呵呵,是啊,那是当然。”喃喃自语道。
帮他拉上毯子,亚瑟正准备退出房间,还是被拽住了。
“你的孩子,还有我的孩子……我们都有过的那种心情。”
万箭穿心的昔日往事是他一直所逃避的,连带着身上的伤又开始叫嚣着撕扯起来。
“对自己的子女抱有杀死的决心是一件可怕的事。”
“当主!”
“所以,拜托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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