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格妮薇儿】反方向的钟

空气里缭绕着湿湿的水汽,象征伟大的不列颠王的赤龙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让整个黑夜成了一连串的火花。

“陛下……”

“格妮薇儿。”

夜色朦胧中,雾气在他苍银的铠甲处缭绕,让他看起来像巨人的鬼魂一般。

“我可能不会来这里了,也不会与你同眠了,不能再与你相见——”

渐浓的雾色,让他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最后消失在迷蒙中,她看到他像灵魂一样飘向命运的终点。然后她伸了伸自己的手臂,大声喊道。

“亚瑟!”

什么都没有抓到,明明在咫尺之间。

“亚瑟——”

就像一道泉水飞喷出悬崖裂缝,格妮薇儿绝望地冲出殿外,撞到了拾级而上的小修女也毫不在意。

“殿下,您去哪里!”

“走了——我的丈夫!”

“殿下?”

“因为我的罪,他必须去与人厮杀,他原谅了我,我竟说不出一句话。走了,我的国王,我的丈夫!不,我怎敢说他是我的……”

小修女一脸不知所措地扶着失声痛哭的王后,非常焦急。

“殿下。”

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格妮薇儿刹时变了脸色,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般全身麻木。她哆哆嗦嗦地转过身——是那个高大英俊的骑士,是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兰斯洛特,正如他平日里那般,温文尔雅地俯身,然后向自己伸出手,看到骑士手臂上的鸢尾花,自己曾是多么依赖这温暖的有力臂膀啊。

格妮薇儿猛地甩开他的手,拼命向后退去。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要过来!”格妮薇儿大声叫道。“不…不……兰斯洛特,我们不该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兰斯洛特疑惑地和小修女对视了一眼,还是打算先扶起哽咽不止的格妮薇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作为王的骑士,任凭他们未来的王后这样瘫坐在地上哭泣,实在太过有辱国王的威严。

“不要过来……”

“我很抱歉,殿下,长途跋涉的路程让您倍感疲乏,我深感羞愧,但是我们离卡美洛城只有三日的行程了,希望您能再忍耐一下。”

“什么?”

格妮薇儿惊奇地睁大了眼睛,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

“莫德雷德爵士呢?”

“那是谁?”兰斯洛特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是……摩根!还有国王的儿子莫德雷德,天呐,请一定要让陛下远离他!”

“殿下,虽然不清楚您有什么误解,但是我以骑士至高的荣誉发誓,吾王膝下尚无任何子嗣,您无需担心这个。”

兰斯洛特有些尴尬,好笑地向她解释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失魂落魄的格妮薇儿被小修女扶回室内,她们说她只是做了噩梦,但是她却不敢再次睡去,她怕醒来后才是一切如初。如果可以,她希望能立刻赶到亚瑟身边,以确认这一切的真实性。格妮薇儿独自在卧房内坐了一夜,她想了很多,待太阳重新升起时,才稍微松了口气。和那时一样,迎亲的马车在院外等候着,骑士们排成两行队列,站在队伍最前方的是兰斯洛特本人。看到梳洗完毕的格妮薇儿出来,主动上前挽扶她。格妮薇儿迟疑了下,还是避开他的手,匆忙躲进马车里,甚至将窗纱放了下来,她的心脏怦怦直跳着,小心回忆起曾经的每一个细节,以避开这些可能会导致灾难的举动。

路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格妮薇儿双眉紧锁,十分忐忑不安,手心都渗出了冷汗。到了城外的时候,她紧张地几乎要窒息了,脑内一片混沌,害怕看到所期待的那个人,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再次直视那个目光了。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卫兵策马过来,在兰斯洛特耳边说了几句话,然后他们一同朝她的马车走来。

“殿下,陛下因为忙于十二王的会议而无法抽身前来迎接,我们稍后会直接进城的。”

听到国王因事不能前往迎接,格妮薇儿反倒松了口气,但是又不免惆怅起来,在未见到他之前,一切都是不真实的。

 

自入住城堡后,格妮薇儿便一直呆在她的宫殿内,至今为止,她还未曾与忙于政事的国王见过面,他们还没有结婚,所以只能分开居住。格妮薇儿穿着宽松的棉麻睡裙,栗色的长发随意挽在脑后,她踏在蔓延于花丛中的小径上,闭上眼去感受,时光久远得恍如隔世,又清晰得仿佛昨日。很熟悉,这里的花,这里的草,这里的一切。

在花园里采摘浆果的女仆们见到今日女主人的心情不错,便诚恳地邀请她一同在树篱谜园间捉迷藏。格妮薇儿被蒙上布条,转了三个圈后开始了游戏。

……

 

“第三次拍手!”

不知不觉中,格妮薇儿已走出了植物迷宫的范围,她盲目地在草丛间转着圆圈,在黑暗中摸索,仔细去聆听每一个人的声响。突然撞进一个温暖的怀中,身上淡淡的草香不禁令人心情轻快起来。

“我抓到你们了!”

格妮薇儿兴奋地扯掉眼睛上的手绢,温润明媚的翠意不期而遇地闯入视野中,像头懵懂跃上爱人心田的小鹿。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在来人蓬松的金发上,为他晕了一层光芒。

就像所有童话故事中讲的那样——

城堡的秘密一角中,公主和只属于她的王子在枝杈掩映的花园中相遇。格妮薇儿愣了片刻,紧接着像想起什么似的,羞赧地遮住自己裸露的领口,白皙的脸颊迅速地飞上了两抹红晕。她以为这是自己的宫殿,便没有注意着装的礼仪。

晶莹的露珠在叶梢间滚动流转,那人眨了眨生动的眼睛,然后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淑女细腻的手背印下调皮的一吻。

肌肤接触的瞬间,格妮薇儿屏住了呼吸,记忆像完全苏醒一般源源不断地灌入她的脑海。

是他。

是她的亚瑟。

谢天谢地,原来真的是一场噩梦,

慈悲的上帝给过她最难堪最残忍的暗示,

她不会再错过了,她的丈夫。

 

“亚瑟……对不起,对不起!”

她突然激动地拥住他,泪水无法自持地涌出来,打湿了他的披风。

“噢,我的上帝,谢谢你!”

亚瑟十分意外她的反应,他们此前好像只见过一面。不过还是伸开双臂将未婚妻拥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秀发。

兴奋与感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地从她的心中倾泻出来,格妮薇儿泣不成声地宣泄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惭愧。

“我是你的,从今以后只是你一个人的,请原谅我,陛下。”

“当然!”

亚瑟认真地望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眸此时亮得犹如雨后黑夜的星星,惹人怜爱。握紧她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是赤龙强劲有力的心跳。

“你永远是我的王后,格妮薇儿。赌上骑士的荣誉与剑,亚瑟·潘德拉贡此生只会娶他最爱的女人为妻,这是注定的。”

 

婚礼在三日后举行,正值五月的初夏,骄阳洒在城门上,泛着波光。在不列颠最高主教杜布瑞克身边,在辉煌的祭坛之前,年轻的国王身穿洁白无暇的礼服,站在一片蔷薇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牵起格妮薇儿的手缓缓走向教堂中心。

他们沐浴在金色国度的光芒里,端详着彼此,神香缭绕,那个如流水般的声音在赞美诗中响起,两人在神圣的教堂中,许下不朽的诺言。

 

“你我从此生死相息。无论世界如何变化,我也会爱你至死不渝。”

 

轰鸣的掌声中,格妮薇儿觉得有些晕眩,嘈杂的声音开始从四周传来,让她无法分辨出自己的声音。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非常紧张,情不自禁想去握亚瑟的手,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我对你的爱深深植入我的生命里,这真是注定的,事到如今我还爱着你。没有人会想到我到现在还爱着你。“

………

“陛下?你为什么这么说,我们——”

亚瑟微笑的脸庞像油画般渐渐定格在眼前,嘴角漾着的温柔笑意抽空成了灰色。

“我们会在上帝面前见面,那时你就会跳到我身边,跟大家说我是你的……”

“亚瑟,你在哪里。”

格妮薇儿穿过一片难耐煎熬的黑暗,看见了灿烂的阳光,她感到无比的快乐和轻松。

“我是你的丈夫——不是一个配不上你的人,不是兰斯洛特,不是任何人……”

 

终于在那里,她看到亚瑟躺在一棵茂密的大树下,似在休息,安详而宁静。格妮薇儿踮起脚尖,轻轻走过去,生怕惊扰了他的好眠,她俯下身子,将一片片树叶从他染血的铠甲上移开,然后在亚瑟身边躺下,满足而眷恋地阖上双目。

 

像他们原来那样。

 

从今以后,他不是国王,她也不再是王后,只是陪着劳作而归的丈夫午后小憩的普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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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女抚摸着王后的手腕,良久,她叹了口气,对同伴悲伤地摇了摇头,轻轻将王后早已定格在不知何方的眼睛阖上。

“告诉兰斯洛特爵士,还请他回去吧。”

葬礼的仪式非常简单,现场只有修道院的几位修女和跟随格妮薇儿而来的两个女仆,她们虔诚地为这早逝的女子祷告着,棺椁在她平静而灰白的面容上盖严,终于结束了一切。兰斯洛特爵士在王后下葬之时便不知所踪,没人准确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又究竟去了哪里,留下的只有一束枯萎已久的鸢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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