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刚从地平线上升起时，莫德雷德已经穿戴整齐踱步在宫殿里了。和平日里一样，他负责检查所有骑士的工作。

国王不在的时候，他便是城堡的主人。

完成这一切后，他站在狭小的窗口前眺望。远处，那支队伍像影子一样穿过平原，正越过河岸，向着城外广袤的森林行进。夏日明媚的阳光洒进那条河流，波光荡漾。跃动着红龙的旗帜飘扬在队伍最前方，半遮住领头人的身影。年轻的骑士从塔楼间走下来，嘴角勾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临近午时，国王与他的骑士们抵达了卡梅洛特城外，英雄们铲除异教徒凯旋而归的好消息很快传遍了城内的各个角落，人们簇拥在街边欢呼着，向道路中间的队伍投掷芬芳。一些浪漫的骑士接过姑娘们的心意，在那些娇羞的花蕊中留下自己的热吻与谢意，然后抛向空中，惹来阵阵激烈的掌声。

皇宫外，迎接的队伍早已在此等待多时。卫兵们依次上前牵住每位骑士的马匹，接过他们的战袍和武器。为首的人终于拉开了暗色的兜帽，露出那头清爽耀眼的金发，他抬起头，向众人微笑着，笑容仿佛晨光，柔和且灿烂。国王的目光平静地越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驻在格妮薇儿身上。亚瑟从战马上跃下，握着腰间的圣剑，稳步踏上高高的台阶，在那里亲吻了王后的手背，和她并肩迈入殿内。

莫德雷德轻蔑地瞥了一眼身旁的兰斯洛特，他穿着锃亮的铠甲，面容安静优雅，在王后的影子里，另一个尖尖的花边影子隐约晃动着。

莫德雷德不禁暗笑，似乎很了解某些绯闻。

晚宴设在城堡的中央大厅内，人声鼎沸，热情而奔放。身着华美礼服的贵族们享用着各式各样的美食。竖琴手和游吟诗人们站在舞台上即兴演唱为众人助兴。国王亚瑟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长途跋涉的征战使他感到疲惫。不过他并不想就此败了大家高涨的兴致，在每个节目结束后都会颔首致意，为演出者报以真诚的掌声。

莫德雷德藏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阴影中，孤僻的气质与整个场合有些格格不入。他沉默地盯着那顶晕了光辉的王冠，看他来者不拒地接过呈上来的酒杯，喝醉的话那个女人又会向女仆薇薇安抱怨吧，这样想着，莫德雷德开始在人群中搜寻起国王的妻子来。

果然不在，连同那位伟大的首席骑士一起。

与屋内热闹的氛围不同，宫殿后的花园十分静谧，战靴踏在叶子上的沙沙声挠在等候者的心田上。高大的骑士终于在篱笆处停下，只见他右手叠在左胸前，露出礼服上绣着的鸢尾花，单膝跪地，头垂得很低。

“我的王后。”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我的快乐之源，这是我为您一人赢得的珍宝，若您收下，我会很开心。”

“为什么不留着取悦你的新欢呢？”

兰斯洛特没有抬头，连身形都没有动，他知道格妮薇儿的言下之意，但是他并不觉得对于伊莱恩的事，自己有解释的必要。

“我相信您的高贵会让您信任我，我绝不相信您会相信那些流言飞语。”

兰斯洛特说话时，王后侧着身，扯下一片又一片的藤叶，扔到地上，直到她站的地方绿叶环绕。

格妮薇儿转过身来，俯视着她那英俊魁梧的情人。

“莱克的兰斯洛特，看来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容易相信传言。我们之间并不是夫妻关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为了你而伤害着另外一个在我心中更为高贵的人。这算什么？用来讽刺我的礼物？是啊，我的容貌已经松弛老去了，快拿着它去点缀你心爱的姑娘吧。”

“王后，您的美丽无法用言语表达，然而我用语言来表达我的仰慕之情，就像我们用眼泪来表达悲伤，是一种亵渎。如果可以，我愿撷取这世间最珍贵的礼物为您呈上。”

“如果你当年没有放弃我，那便是最好的礼物。”

兰斯洛特有些倦怠地倚着窗檐下的篱笆，沉默地目送王后离去的背影，关于爱情与忠诚，那不是他想投掷于对立面的东西。

莫德雷德将脚步不稳的国王轻轻搀扶到床边，帮他脱去深蓝色的外袍，只留下白色的棉麻单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他并不打算就这样离开。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渐渐传来，他歪起脑袋仔细打量起陷入昏睡的国王——这种他经常做的事。神奇的魔法使得岁月之神无法在他的容颜上留下半分痕迹，似乎在自己有了记忆后，他就一直维持着这副少年特有的纯洁面容，唯一变化的便是那愈发琢磨不透的性子。莫德雷德鬼使神差地向前伸手，一点点逼近。

烫。

醉酒后的王浑身散发着不寻常的热度，原本整整齐齐的发丝散在枕头上，脸颊醺红，在烛光的映衬下，多了几分暧昧。莫德雷德魔怔似的地盯着那包裹在半透布料下的身体。他试着解开他的衣领，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肌肤相亲的触感令他为之一振，异样的冲动涌上心头，让人欲罢不能。莫德雷德放开了手上的动作，大胆向下探索开来。那人甚至没有半点反应。嗅着他身上的酒气，一点点沉醉其中，突然，双手不受控制般拽开了他的所有衣扣。

眉毛、眼睛、鼻梁、最后在嘴唇停稳，莫德雷德闭上双眼，恶狠狠地咬住他的双唇，粗暴地吮吸着。

“父亲………”

他慨叹道，发出一声怅然又深沉的叹息。事情逐渐变得失控起来，撕碎碍事的衣物，国王的身体彻底暴露在外，像赤子般呈在莫德雷德面前。他突然很好奇，儿时的自己是否也像现在这般被他抱在怀里过，肌肤相抵。

他不会反对的吧，一定是这样，就像过去那般。

他的身世，既是秘密又不是秘密。

从他懂事时候起，他便经常拿这个有意无意去挑衅亚瑟的耐心。

比如在他和骑士们开会的时候突然开口称呼父王，在他和王后单独相处时故意以儿子的身份缠住他。

然而，没有难堪，没有愤怒，没有失望，那该死的双眼里永远透出的淡漠让人恶心。久而久之，明知故犯带来的刺激感变成了怨恨。

国王当然不会生气，或者说他压根不在意，无论哪个称呼也改变不了他将他视为圆桌骑士之一的事实。莫德雷德发现自己渴望的那份“殊荣感”根本不存在，国王爱护他的一切子民，仅仅只是爱护而已。

他是他的，他也是他的，所有其他碍眼的东西统统应该被毁掉，不然对他不够公平。

“这是你亏欠我的，亚瑟·潘德拉贡。”

莫德雷德像撒娇的幼童般将脑袋埋在亚瑟的怀抱里，贪婪地咬啮着他身前的每一寸肌肤，在他身体上留下轻重不一的印记。双手从他的腰间缓缓滑向了更为隐秘的地方。

这样才对。

啪———

珠宝砸在地面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接下来的疯狂，莫德雷德失神地抬起头，看清来人后，双目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

可怜的王后震惊地瞪视着屋内的荒唐，浑身都在颤抖，莫德雷德根本不把她放眼里，挑衅地欺压在她的丈夫身上，傲然的姿态活像族群中正在展示雄性统治力的野兽。

“啧，碍事。”

她心中燃烧起最为猛烈的憎恨，愤怒达到了顶点，如疯如狂。格妮薇儿冲过来，抓起柜子上的烛台扎向莫德雷德。在他面前还有一指的距离时顿住，哆嗦了几下放弃地垂下了手。

为什么……那个魔女的孽种也…………

莫德雷德居高临下地望着面前失魂落魄的王后，不愧是父亲爱上的女人，连生气时都这么动人。

“怎么停下了。”

“畜生！他可是你的……你的………”

那个身份终究太过痛苦，格妮薇儿抖着声音，哽咽了片刻还是没能说出来——她一生中最介怀的事情。

“我的什么？”

莫德雷德敏锐地读出了王后语调里的苦痛，兴奋的快感像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倾泻出来，他语调轻快地反问她，残忍地去追问那个对方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是你的国王！身为骑士竟然做出这种不伦的事情！”

格妮薇儿直视着莫德雷德咄咄逼人的目光，极度的愤怒使她有了勇气面对这个阴鹜不详的人。

“骑士爱他的王有什么不对吗？”

少年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格妮薇儿刚要反驳他的无耻的文字游戏。

“正如儿子爱他的父亲一样。”

对方瞬间灰白的脸色让莫德雷德体验到了连续报复的酣畅。

“你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的，你这肮脏的渣滓，亚瑟知道后一定会亲自送你去地狱。”格妮薇儿恶毒地诅咒他道，胸口剧烈起伏，放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哼。”莫德雷德翻身下床，捡起丢在地毯上的衣服穿好，顺手帮亚瑟拉了拉被子。

“关于国王的容忍度，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他转过身看着格妮薇儿，一把捏住她精致的下巴，几乎触碰到了她的鼻尖，眼里全是戏谑。

“瞧啊，这么美丽的躯体，难怪让他痴迷，真想尝尝呢。”

那声音一时间柔软地如同她的丈夫一般。望着他们别无二致的容貌，格妮薇儿突然从心底渗出一丝恐惧，她挣扎着挥开莫德雷德的手，像躲避怪物般，连连向后退去。

“不过，如果国王看到这具躯体是被兰斯洛特卿抱在怀里呢？”

所有的不甘，

像树林里鸟儿的歌声，

在猛兽的阴影里，渐渐消逝。

有时候，食雀鹰会盘旋着，

为了避免错误被发现，连树丛也渐渐变得死寂起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