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雷德/亚瑟】伊甸湖

那是他们从杜尔特公爵的庄园巡视归来的途中。

国王带着他的几位骑士行于郊外的山谷中,没有战场上的肃杀,也没有会议上的庄严,像是一群恰好路过的游者,在花间有说有笑。

高文骑着马走在最前方,陶醉于这花香鸟语中,情不自禁吟唱起这一带的民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山中,如百灵鸟的歌鸣。像是受到了同伴的感染,平日里寡言少语的特里斯坦也跟着轻声哼起来。最后,每个人都轮流唱了一段,然后他们看向跟在队伍后方的亚瑟,期待地望着他,当事人却只是抿嘴笑着摇头。

“抱歉,我一点也不熟悉这曲子,还是不要徒增笑料了。”

虽然大家哈哈一笑都未放在心上,一旁的莫德雷德不禁暗中嘀咕起来,这歌谣明明耳熟能详,王怎么可能不会。赶路的时光总是不真切的,太阳不知不觉已移到了西侧,落在山的那一边。

“听,有水声。”

按照珀西瓦尔的指示,一行人走了没多远,便寻到一处水源。亚瑟看了看天色,他们并不急于返程,不如就此歇息一晚,明日好继续赶路。盛夏时节的酷热,即使伴着太阳落山,温度也未降下多少。将坐骑在树下栓好,骑士们纷纷退下了一身沉重的盔甲,去往不远处的湖中洗浴。兰斯洛特捡拾完晚上需要用的木柴,本想等亚瑟一起,但是看对方挥了挥手婉拒后,也便作罢。

待莫德雷德提着一袋子的野果回来时,只有亚瑟依旧装束整齐地呆在原地休息。听到不远处水边传来的欢声笑语,莫德雷德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总得一个人留下来看行李。”

这样解释着,亚瑟从他手中接过布袋。莫德雷德只觉得好笑,他们的君主,现在就像个普通的田间农夫一样,盘腿坐在软软的草地上,熟练地剥着野果,恬静的眉宇间甚至还有一丝少见的纯真。

莫德雷德突然觉得有些憋气,在他自己也未弄清楚其中的缘由前,身体已经率先作出行动,从亚瑟手中夺过那些果子,然后偏过头吞吞吐吐地掩饰自己无礼的冒犯。

“……这种事怎么能劳驾您来做。”

亚瑟也不恼,从袋子里又拿出一个野果,有些得意地朝笨手笨脚的他比划了一下。

“要这样剥。”

轻松解决掉粗糙的果皮,顺手将酸甜的果肉送进了莫德雷德的嘴里。

“味道怎么样?”

莫德雷德含糊不清地应了他一句,然后便听到亚瑟带着笑意的叹息,拍了拍他,目光却是投向别处,似是回忆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记得你小时候就爱吃这个。”

这个人,既很熟悉又很陌生,所以莫德雷德有些诧异,甚至有种要敞开心扉的倾诉欲。直到亚瑟手指上那枚象征他独一无二身份的戒指划过他的脸时,那种凉意才将他拉回现实。

 

过了一会儿,骑士们兴致勃勃而归。

“今晚可以改善伙食了!”珀西瓦尔晃了晃手里的几条鱼。

“我的功劳!”高文随后上前,将佩剑插进泥土里,叉腰笑着邀功请赏,却受到了莫德雷德的鄙夷。

“啧啧,竟然把剑当鱼叉用。”

“不然哪来的食物,有本事不要吃!”

 

“你们谁来借一把手。”在他们拌嘴的时候,亚瑟已经熟练地架起了简易烤架,略显兴奋地示意他们速速把食材递过去。在关乎骑士们的进餐问题上,他永远会身先士卒,及时喂饱自己和手下是亚瑟·潘德拉贡的一贯原则。

“我来清理鱼。”兰斯洛特接过那些鱼,抽出小刀,三下两下刮了鱼鳞,扔掉内脏,用树枝串起来放在烤架上烘烤。特里斯坦也从行囊里取出白面包和酒壶,几个人围着火堆分享着各种逸闻趣事,与其说是君臣,不如说是并肩作战的同伴,一直畅谈到很晚才沉沉睡去。

深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人罩在里面。到处都有蟋蟀尖细的叫声,在这种大自然的催眠曲下,唯有莫德雷德清醒得出奇,他侧过身子注视着亚瑟。

模糊、空幻的轮廓,每一样都隐匿了主人的细致之点,那种矜持保守的面容使人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视线渐渐拉远变得愈发浑浊起来,他能懂我就好了,莫德雷德这样想着。

 

再次拾回意识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白,莫德雷德眯了眯双眼,舒展了还未完全苏醒的身体,发现旁边的人已不知去向。他立刻翻身坐起环顾着四周,铠甲和武器都在,其他骑士还在睡梦之中,呼吸声此起彼伏。莫德雷德在原地待了一会也不见有人回来,便蹑手蹑脚爬起来向树林里走去。草地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靴子,林间很静,甚至可以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莫德雷德借着晨光找到了挂在不远处的桤树上的衣物。

还不到日出的时候,莫德雷德寻到湖边,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一眼看去,朦胧的湖面像是面魔镜,折射着周围的仙境,哪有半个凡间人的身影。

 

哗———

 

突然,巨大的水花惊起一片在岸边休憩的鸟,耀眼的金发,随着撩开晨雾的朝阳一起,跃然于水面之上。那个从湖中央隐约出落的身形缓缓转过来。莫德雷德一惊,立刻跳入一旁的树丛中,敛声屏气。

亚瑟似乎没有发现周围有人,随意拨弄着自己的湿发,向岸边走去,湖水一点点退下,逐渐露出他精壮的腰身。突然,亚瑟停下了动作,碧绿的眼睛中似清明似迷茫及一闪而过的复杂,就这样站在湖水里。

“这个恶作剧并不好笑。”

糟糕,听到亚瑟略显不快的警告,莫德雷德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抱着他放在湖边的衣服。挣扎了片刻,不得已从灌木丛后蹭出来,将那些衣服放回原处,很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来掩饰脸上的尴尬。

“莫德雷德?”有些意外,不过又像预想到的那样,亚瑟放松了神情,歪起头问他。

“你来这里做什么?”

“呃,我……我只是睡醒了随便逛一逛,不是要故意打扰您。”

一句话说完,莫德雷德窘迫地不知道该看向何处。

“要来吗?”亚瑟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轻轻甩着耳朵里的水,双眸还氤氲着雾气。

夏日的高温挟裹着粘在后背的衣物,让莫德雷德也有些难受,想到接下来两日他们还要继续赶路,便脱掉外衣,踏入湖中,将清凉的水撩在身上。

起初并没有觉得,然而当莫德雷德的目光触及到亚瑟裸露的背部时,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自体内逐渐升腾。他强迫自己避开视线,但是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钉在那里,随晶莹剔透的水珠滑过优雅的腰线,消失在那道隐秘的弧度之下,疤痕的点缀更是令那焦躁感剧烈膨胀。

是发芽的感觉。

或喜悦或痛苦。

指尖碰触到温热的肌肤时,酥麻的快感立刻冲散了仅存的理智。不待亚瑟回应,莫德雷德便迫不及待地从后方抱了上去,他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心脏对着心脏。

透过树梢的阳光给湖水染了层暧昧的红晕,再次平静下来的湖面上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一模一样的身姿又似是扩散开来的重影。像露水滴落在干枯已久的花蕊中,莫德雷德脑中一片空白,愉悦与抚慰早已充实了他。

少年的臂力尚不如常年征战在外的王,亚瑟很轻松地挣开了他的亲密。拉开二人的距离,静静注视着莫德雷德,什么也没说,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亚瑟……

 

嘘——

莫德雷德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止住了他呼之欲出的话语。困于激流中的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那根稻草。莫德雷德从来没有在虚幻中如此清醒过,他能感受到睫毛划过自己眼睛的酥痒,湿热的气息喷洒在面颊上,平复了躁动不安的心情。那种天然的契合,似是两半被打破的碎片复又拼凑在一起的贴和,昙花一现的蜜语充斥着整个口腔,两个灵魂最终糅合在彼此之中。

即使在未来某个可悲的终点,莫德雷德也不可能忘记梦境中被那柔软填充的饱满。

那时的他才是最完整的。

莫德雷德缓过神来时,亚瑟已经上岸了,安静地穿着自己的衣服,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切只是莫德雷德的臆想而已。

他有点慌了。

亚瑟平静的面容看不出丝毫异样,穿好靴子后便表示先行回去了。

“哦。”莫德雷德点点头,暗自懊恼刚刚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冷静下来后又有些怅然若失的遗憾。

果然是不懂。

 

“对了。”这时,亚瑟转过身来,他稍微扬起下颚,如同平日里施令时的姿态,对着湖中正在发愣的莫德雷德道。

“这次就罚你抓鱼。”

“?!”

“好好表现,这可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下不为例,莫德雷德骑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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