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莫德雷德气愤地对着屏幕上又变成盒子的小人竖起中指，垂头丧气地把手柄扔在一边。翘起脚，开始瞪着天花板发呆。

“你怎么了？”加拉哈德凑过来，伸出手指在他脸上比划了一下。

“小小年纪就有黑眼圈了吗。”

“加拉哈德，爸爸给你带回来了你最爱吃的太妃苹果糖。”

屋外响起试探性的叩门声，好像是故意等他们将游戏机收好并摆出作业本后，兰斯洛特才探进来脑袋，笑眯眯地晃了晃手中的纸盒。

“噢，莫德雷德也在啊，要不要一起来。”

“好的，知道了，爸爸，待会儿我们就下去。”

不待莫德雷德接话，加拉哈德便把兰斯洛特塞出自己的房间，一气呵成地甩上门，还不忘对着好友做一个鬼脸。

“老男人越来越啰嗦了。”

“你就这个态度？”

“我什么态度？好像你才是最没资格说这种话的那个吧。”

“切。”莫德雷德撇撇嘴。“我家那位老男人，也就看起来脾气比较好，其实啊，最擅长冷暴力了，我可是深受其害。”

“别不知好歹了，我看你日子过得蛮滋润的。”

莫德雷德开始盯着朋友沉默不语，直瞪得加拉哈德浑身发毛。

“说！”

得到最佳听众的准许后，莫德雷德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一般开始大倒苦水。

时间倒回到昨天夜里，在莫德雷德夜以继日地奋战下，他的游戏终于通关了，饥肠辘辘的他蹑手蹑脚地溜出来，打算去楼下冰箱里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在路过亚瑟的卧室门口时。

“你这是什么意思！”

被对方房间里突然传出的声音吓了个半死。平时一向作息规律的亚瑟竟然还没有睡觉，莫德雷德好奇地将耳朵贴过去，仔细听着里边的动静，然而，越听下去越觉得头皮发麻。

“我不觉得我离婚能改变什么，而且这与你无关。”

……

“所以做出那种事情你觉得很光荣吗？”

……

“我不是为了听你在这里谈论上床细节的，不要再拿孩子的事当借口来浪费我的时间。”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根据亚瑟的谈话内容，他敢肯定那是个女人，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上了床，还谈到了孩子！联想到自上周开始亚瑟就一言难尽的变化，难道自己在学校糟糕的表现让他失望透顶，正好此时此刻又有了新的相好想趁虚而入填补家中女主人的空缺以抚慰他的身心？

就在莫德雷德被自己脑内想象的情境惊出冷汗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上了他的脚踝，莫德雷德登时毛发悚立，激出一身鸡皮疙瘩，然后他十分没出息地嚎叫出声，哆哆嗦嗦地摸开一旁的廊灯。

是他家的猫。

房间内一片沉寂，紧接着，卧房的门开了，亚瑟穿着睡袍，纹丝不动，站在那里，脸色极其难看地望着他，手里还握着电话。

要知道，亚瑟最讨厌别人窥探他的隐私问题，这一点谁也不例外。

“呃——是，是kitty！”说着，莫德雷德一把从地上抓起猫，提在怀里，干笑几声。

“我刚刚吵到你了吗。”对方好像并不关心这个，只是嗓音略显沙哑焦虑，口气相当阴沉，问句被他说得像威胁。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要知道，打雷都吵不醒我的。”

“那么晚安。”

亚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等他再解释些什么，便直接关上门，留莫德雷德一人在外面凌乱。

不对，不对，这简直太不对劲了，然后莫德雷德就被对方这诡异的反应搞得彻夜未眠。

“加拉哈德，你说！他是不是要找新的女人了！”

“嗨，我当什么事呢。”听完莫德雷德的描述，加拉哈德笑着歪倒在床上。

“这太正常了。”

“哪里正常了！”莫德雷德一把夺过他怀里的枕头，提高了嗓门。

“我可不想家里再来一个陌生的家伙扰人清静。”

“你爸不是前不久刚离婚吗。”

莫德雷德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对方突然问这个干嘛，但是作为他的“丰功伟绩”之一，他还是挺乐意被人夸奖的。

“你爸最近是不是工作很忙。”加拉哈德掏了掏耳朵，想到某个人最近也是经常加班，更别提他们上司了。

莫德雷德继续点头。

“你爸近来是不是有些神经质，比如敏感多疑，脾气古怪，爱走神之类的。”

莫德雷德依旧非常肯定地点头。

“很简单！”加拉哈德猛然坐直身体。

“根据以上症状，他一定是提前进入了中年危机！”

“……哈？”

然后在加拉哈德小博士的一小时名词科普中，莫德雷德大概了解到亚瑟最近不太正常的原因了——随着年龄的增长，进入中年期的男性会因社会家庭等诸多问题，感受到老化的威胁，若长期不能解决这种危机，就会使个体心理生理发展失调，甚至出现病态的行为方式。

想到这里，觉得天降大任的莫德雷德决定勉为其难地尽一份自己的孝心，来挽救他那可怜的可能陷入了更年期困境的老爸。

“亲爱的老板，这些合同您已经在一个小时前签过一遍了。”

梅林从亚瑟笔下抽出那张可怜的纸放在一边，饶有趣味地望着他。

“抱歉，我有些心不在焉。”亚瑟揉了揉眼睛，把身体深深陷进皮椅里。

“为何不给自己放个假呢。”美丽的女助理替他合上钢笔，收起那叠文件。

“……”

“让我猜猜看，是不是你的小家伙最近又惹麻烦了，上周的家长会不顺利吗？”

“别提了。”亚瑟头疼地按上眉心。

“梅林，你能想象到这个世界上会有人的数学课考个位数吗，而那个人，竟然是我的儿子。”

“听起来确实挺不可思议的。”梅林俏皮地歪歪脑袋，吹了吹自己刚刚做完的美甲。

“是我的错，我根本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总是在忙自己的事，从来没有注意过莫德雷德在学校的情况。虽然我觉得孩子们应该自由成长，而不是像我那样，但这实在是……太难以让人接受了。”

“嘿，不要这么说，这一点也不像你。莫德雷德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可不相信中学那点课程会难倒他，所以，你应该考虑的是其他问题。”

“你是指莫德雷德可能被一些学习以外的事情影响到了吗。”

“当然。这是叛逆期的孩子都可能会经历的烦恼。”

“叛逆期？”

“哎，你真该去clubbin，顺便了解一下现在的年轻人都爱干些什么，太过疏远彼此小心有代沟。”

“算了，我一点也不喜欢那种场合。”

“就当是放自己的一个假，不要让工作压得你喘不过来气。如果你邀请我的话，我可以考虑做你的一夜女伴哦，老板。”

“……”

“我这里有四所俱乐部的金卡会员以及新开的几家酒吧的宣传页，其中一家在……”

“高文——！！！”

如果你这么担心的话，为什么不亲自去了解一下呢，必要时候跟踪也是可以的。莫德雷德谨记着好友的建议，虽然事后加拉哈德坚决不承认，并辩解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

今天的亚瑟依旧十分不同寻常，这位忠实的西装践行者换掉了每日必备的笔挺三件套，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说不上前卫还是复古的绛色条纹衬衫，蓬松的金发上抹了发胶来定型，随意向后梳着，然后大步流星地迈出家门。

“晚餐自己解决。”

这是亚瑟离开前丢给莫德雷德的最后一句话。

这算什么？

莫德雷德脑海里又开始像播报机一样循环起加拉哈德的话。

“心理生理发展失调，甚至出现病态的行为方式。”

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连忙跑出去拦了一辆的士，让司机跟紧亚瑟的车。

当巨大的【fabric】招牌出现在眼前时，莫德雷德心中的疑问解开了，继而愤愤不平起来。

所谓中年危机其实就是亚瑟要来这种地方花天酒地？而自己显然已经变成了他泡妞的最大障碍，所以那个人最近才会对他爱搭不理，一定是这样！

为了今后自己在家中的绝对地位，为了老父亲后半生的情感生活，为了摩根对他从小的教诲而不辱使命，莫德雷德这次决心放手一搏，所以他大义凛然地冲向入口处，然后十分理所当然地被保安拦了下来，检查证件。

“忘带了。”

莫德雷德理直气壮地解释道。

“那么抱歉，我不能让你进去。”对方耸了耸肩膀，继续招呼后边的顾客进场。

“伙计，别这么死板，看到刚刚进去的那个人了吗？”

“嗯？”

“我是他哥。”

面对保安狐疑的目光，莫德雷德潇洒地甩了一下刘海，发出几声浮夸的怪笑。

“难道我们长得还不够像吗？”

不知是被莫德雷德夸张中带着痞子味的神情放松了警惕，还是他们确实十分相像的外表让保安相信了他的谎言。对方挥了挥手，最终还是放莫德雷德进去了。

根据高文的推荐，亚瑟选择了这家颇受欢迎的夜店，强劲的鼓点、光怪陆离的灯光、纸醉金迷的氛围确实能让人暂时卸下工作的包袱以解放内心的自由。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亚瑟认定今晚的夜店体验感极差的判断。当他第九十八次将一个女人的手从自己的身体上移开，端着酒杯竭力挤出舞池时，他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让他抓到莫德雷德平时也在这种地方偷偷鬼混过的话，一定会让他好看！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亚瑟此时此刻并没有闲暇时间去思考今后该如何正确教育莫德雷德的问题，因为现在的他非常自身难保。

除了各种香艳的美女，这俱乐部里显然还有更加香艳的美男，上帝啊，他只是想找个角落歇歇脚，然后四周先后坐过来几位热情奔放的大汉将出路围了个水泄不通。

亚瑟尴尬地坐在中央，他有点后悔没有同意梅林做他临时女伴的提议。噢，还是算了，她来的话，以后办公室大概又多一件笑料了。亚瑟稍微权衡了一下得失，决定自力更生。

正当他思考着要不要放弃礼貌的涵养采取些强硬的措施，比如爆粗口或者直接动手之类的下策，来制止这群人愈加过火的举动时，已经有人替他办了。眼前一晃，旁边要给他灌酒的男人一个趔趄，酒洒了出来，那人不满地嚷嚷起来。

“小子，干什么呢！”

“你他妈干什么呢！”

“嘿，兄弟，放规矩点，你不懂先来后到吗。”看到同伴被推搡，随即上来两个人架着莫德雷德的肩头，打算先礼后兵一番，却被他粗鲁地甩开了。

莫德雷德在人群中找了半天，也没寻到亚瑟的影子，他甚至打算直接冲去包房挨个搜一遍看看是哪个女人把他迷成这样，然后就发现了被堵在墙角的某人。

当微醉的亚瑟借着灯光终于看清这位出手相救的爱心人士是谁时，刚刚升起的那点儿感激之情瞬间荡然无存，一晚上积攒起来的烦躁借着酒精的作用就这么爆发了，旁边醉醺醺的男人被他拍案而起的架势惊得酒醒了不少。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

“我怎么了？发现你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恼羞成怒了是吗。”莫德雷德反唇相讥道，开玩笑，比嗓门他就没输过。

亚瑟被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想着这不是我的台词吗，怎么还被抢了。

这时，刚刚被冒犯的男人终于明白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跑过来煞风景原来不是要加塞儿抢人而是来捣乱的，正义感登时爆棚起来，上前一把揪住莫德雷德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莫德雷德哪里吃过这种亏，立刻扑过去和他厮打在一起，只听一声闷哼，面前张牙舞爪的壮汉突然就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跪了下去，挥出去的拳头也扑了个空。然后他看到亚瑟甩了甩右手，非常不解地望着他们。

空气大概凝滞了几秒钟，紧接着一群人吆五喝六地冲过来，和他们扭作一团，事情的发展突然变得不可控制起来。

“这人谁啊？”

混乱中，莫德雷德朝亚瑟喊道。

“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你就打人？！”

“不如去问你的狐朋狗友为什么先动手。”

“可是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啊！”

“所以你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啊，你来这里又做什么！”

……

结果就是两个浑身挂彩的人被愤怒的夜店老板轰了出去，并被随后赶到的治安警察做了严厉警告，然后两人狼狈不堪相顾无言地开车回了家。

第二天，某人办公室内过分的笑声几乎没有停下来过。

至于那通让莫德雷德坐立不安了很久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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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你能有一个愉快的假期并和我如此详细地分享你在旅途上遇到的各种伴侣，摩根。但是，现在是英国时间的凌晨三点钟！”

天知道摩根发什么疯，深更半夜突然从地球另一端打来问候电话把他从睡梦中吵起来。

听到电话那头佯装道歉又掩盖不住的幸灾乐祸，她绝对是故意的，当然以亚瑟良好的修养，他还是成功抑制住了即将爆发的起床气。

“你要知道，平时我可是很忙的，好不容易有一个度假时间，还要去考虑这些繁杂的琐事。以及，我是在关心我的儿子，难道你想不顾法律规定触犯我作为监护人之一的基本权利吗。”

“关心儿子？那你真应该在家长会时候来学校瞧瞧你那宝贝儿子干的好事，而不是失踪大半年现在在电话里假惺惺。”

亚瑟气不打一出来，掀开被子下了床，端起桌子上冷掉的咖啡猛灌一口。

“你说话还真是伤人呢，亚瑟·潘德拉贡，是不是连格妮薇儿也受不了所以你们才离婚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亚瑟发现这女人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噢，你突然发这么大火做什么，我只是询问一下离婚的独居男人的生活状况，这是否会不利于我儿子的成长，你不能因此而迁怒于我，这不公平。”

“我不觉得我离婚能改变什么，而且这与你无关。”

“哎呀，虽然确实是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是毕竟我们——因为莫德雷德这孩子，影响了我弟弟的第一次婚姻，我还是有些抱歉呢。”

“所以做出那种事情你觉得很光荣吗？”

“这是什么奇怪的遣词，有人在你结婚前和你上过床难道很难以启齿吗，老古董？”

“……”

“不过现在想想，当时我们——”

“我不是为了听你在这里谈论上床细节的，不要再拿孩子的事当借口来浪费我的时间。”

亚瑟很不客气地打断摩根的胡搅蛮缠，打算回床上继续休息，紧接着便被屋外夜半三更的惨叫声吓得差点扔掉了手机。

………

-END-